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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0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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禦輦於車隊中央,銀白質地,攢尖金頂,內寬大舒適,一應具有。

崔良玉跪坐於內,神態穩重,垂手不語,靜等姜鈺示下。

誰知姜鈺上車後,對他視若無睹,倒像是累極了,斜斜撐掌,閉目假寐。

淩霄跪在其後,默默為她捶肩。

姜鈺雖未睜眼,卻信此刻崔良玉擺出老翁入定的姿態,想必已知她從車隊中揪出姜銘,並以她不尊肱骨蘇家之罪名將其關入宮碉,不得去雍城的消息。

崔良玉背著她在白蘭經營數年,培養無數眼線,對她一舉一動了若指掌。

現在他在明,她在暗,與她有利,她要慎思而行,將其一舉拿下。故意責罰姜銘實為留她在國。只要她留下,她為報仇而變為妖妃的命運便會改變。

此時,禦輦緩緩停下。有武士在外喊道:“王城南門到!”

姜鈺一頓,便是此刻了。

大雍平南郡王李忠已站在王城之外,靜候著她。

別看他是大雍獨一無二的異姓王,勢力滔天,炙手可熱。可他的下場極其慘烈。姜鈺不由摩挲著指腹,心道這個李忠說不定會成為一步好棋。

沈默多時的崔良玉抱拳道:“陛下明鑒。巫英雖忠心,但向來不參與政事,經驗尚淺……”

姜鈺聞言緩緩睜眼,“崔相的意思是,巫英不堪重任。還是你留在白蘭主持朝政的好?”

崔良玉淡然道:“既然陛下讓臣同去雍城,臣自當遵命。只是,巫英做一國之相,實在不妥!”

姜鈺點點頭,“你可有人選?”

“蘇虹可當此重任。”

姜鈺挑眉,似笑非笑,“蘇琨的母親?”

崔良玉點頭稱是。蘇虹乃白蘭貴族中最德高望重者,朝野上下信服她的人數不勝數,的確實至名歸。

只是,崔良玉乃是活了兩世的人,上一世被巫術控制心神變成殺戮工具,而蘇虹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。

畢竟,在上一世,蘇琨做了他的王後,而蘇家是最終獲利之人。

此刻他故意提出蘇虹的名號來,便是想試一試他心中一個難以抑制的可笑想法。

姜鈺起身。崔良玉和淩霄亦趕緊起身。

“崔相,既然孤叫你崔相,你便還是白蘭唯一的男相。至於巫英,不過是你去雍城時,暫代你而已。崔相什麽時候腦袋變得不靈光了?”

“還有,孤倒不知,崔相何時與蘇家走得如此之近?”

姜鈺難掩嫌棄,不待崔良玉辯解,扶著淩霄的手,下了禦輦。

崔良玉聞言大喜。既然他重生而來,那死在他面前的姜鈺是不是也有可能如此?姜鈺如此毫不避諱地表現出對蘇家的厭惡,這讓崔良玉如何不高興?!

城門屹立,九九八十一顆門釘鑲嵌其上,箍守大門,可堪重擊,卻擋不住大雍的圍困。

姜鈺環視四周,城墻下站立著白蘭士兵,個個面黃肌瘦,饒是如此,站姿依然挺拔。車隊兩側圍堵著無數的民眾,臉色發青,神情恍惚,沈默可怕。

姜鈺鼻頭一酸,這哪裏還是富裕祥和歌舞升平的白蘭女國。

司馬淳太可惡!枉顧先皇與其在益州簽訂的友好盟約,從益州發兵,沿弱水河逆流而上,越國界,一路拔城池,毀民屯,燒農田,掠民眾,直至圍攻王城。

求和事宜全是崔良玉派人與大雍斡旋。想必談妥納貢稱臣的同時,也談妥了將她作為貢品一並獻給大雍皇帝。

姜鈺冰冷眸光從崔良玉的頭頂掠過,再一次將王城士兵民眾瘦骨嶙峋的模樣印在腦海中。

山風吹來,吹動姜鈺胸前的瓔珞,她朗聲道:“我白蘭女國東西九日行,南北二十日。地有千餘裏,偏在益州之西。東北通大雍西山道:西南接南陵國,又有涼國等附屬小國毗連。盛景時,我女國有大小城80餘,戶4萬餘,勝兵萬餘人。這都是聖祖之功。如今大雍毀盟約,圍我城,擄我民。孤即位三載,寸功未有,幾乎陷地於大雍,實在愧對白蘭歷代女王,愧對女國百姓。”

說到此處,她不由眼圈泛紅。若不是上天明示,白蘭國將不國,白蘭民將為奴。此刻哪怕還有一線生機,她姜鈺都會為女國萬死不辭。

“此刻,大批糧食已運送至城門之外……”姜鈺還未說完,那些已經餓得不行的民眾激動不已,大喊,“女王萬歲!女王萬歲!”

姜鈺聞言難受之極。這糧食來得太委屈!大雍不僅高於市價十倍賣給白蘭,還逼迫白蘭納貢稱臣。

不斷湧動的人群,開始朝城門猛擠。那些守護在城門的士兵也被擠倒,一瞬間場面失控。

“我要糧,我要吃飯!”

“快給我一口吃的吧。我的孩子快餓死了!”

“快打開城門!”

崔良玉疾步向前,“陛下,請上禦輦,以免波及受傷。”

姜鈺臉色發青,她本想多說兩句振奮人心的話,誰料無人肯聽。

“無妨。打開城門!讓平南郡王先將糧食運進城!”

“按照約定,陛下先行出城,隨後大雍才會運糧入城。”

姜鈺轉身看向他,崔良玉面如沈水。

“……好!”

隨即,姜鈺上輦,由黑衣武士開道,把餓瘋了的百姓推至兩旁。被大雍圍困一年後,王城南門在沈重的咯吱聲中首次開啟。

平南郡王李忠面無表情騎著高頭黑馬迎在前列。在他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士大雍兵,還有連綿一線的糧車。

這座易守難攻的城門終於在今日主動打開,為此他付出了五萬士兵的生命。按照他的推算,再過十天白蘭王城內再無一顆糧食,到時任憑這城墻堅固如鐵,也擋不住人們尋找糧食的欲望,鐵定會有饑民把門打開。他李忠便可趁機入城,拔了白蘭女王的白鷹旗,狠狠踩在腳下。

怪就怪,幾日前皇上下旨命他停止攻城,安排五十輛糧食運給白蘭,並親自迎接女王前往雍城做客。

副將章仇看著女王禦輦緩緩而來,忍不住在李忠耳邊埋怨道:“郡王,皇上此舉怕另有深意。”

李忠看了他一眼,“不可妄議!”

章仇急得撓頭,怎奈多日未曾洗漱,頭發越撓越癢,最後索性不撓了,“郡王,皇上這是怕您功高蓋主。您替皇上遠征鬼方部落,近滅薛國、榮國、尹國,立下赫赫戰功。此番攻打白蘭,若是成功,便又可再添一勳功。朝裏那些嫉妒您的人,肯定天天在皇上面前說您的壞話。不然,皇上怎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求和。您也知道,我們從益州打到現在,整整死了五萬兄弟。這筆賬如何算?真想把對面禦輦裏的娘們拉下車,砍了頭用血給兄弟們祭奠。”

說到這裏,他眼含不屑,“再說,我大雍乃男子當政,男子為貴。白蘭果然蠻夷,天下唯它女子當政,女子為貴。呵呵,牝雞司晨,國之大不幸。當滅之以正夫綱。”

他話音剛落,兩只眼睛便緊緊盯住禦輦,哪怕再有想法,此刻也被憋在喉間。

一位端麗女官先行下來,五分丹媚三分婉約,紅衣束腰,甚是美麗。

女官回身屈膝,畢恭畢敬擡起右手。

一頂燦爛奪目的白蘭花狀金冠露出真容,章仇眼力好,他甚至看到十瓣花中那金制花蕊猶如真花一般顫顫巍巍。緊接著白玉額頭,青黛飛眉,高挺鼻梁,朱唇尖頜,纖細的脖頸微微露出一截。

不說章仇,連見多識廣的李忠都看呆了。

等回過神來,章仇忍不住又撓了撓頭,低聲罵了句,“這娘們長得還挺好看的!”

姜鈺扶著淩霄的手輕輕站住,轉過身來,白緞絲質裙擺輕揚,胸前瓔珞叮當脆響。

黑壓壓的士兵靜默不語,能聽到的只有弱水河轟鳴的驚濤聲,可見李忠治軍之嚴。

他策馬前來,早春的陽光灑在他的盔甲上,冷清一片。一路疾馳,幾乎撞到禦輦時,才堪堪拉住馬。馬蹄高揚,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弧度。

禦輦馬好似聞到敵馬的不懷好意,煩躁踢踏著地面,禦輦頓時不穩。

姜鈺身形微晃,淩霄眼疾手快將其扶住。

反應之快,手勁之大,讓姜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。

李忠驅馬繞了禦輦一圈後,才在姜鈺面前停住,語氣不甚客氣道:“本王奉大雍皇帝之命,請女王陛下前往大雍做客。”

姜鈺輕笑一聲,頓時山谷暖意驟升,好似女國與黃金齊名的梨花盛放一般,點點生輝,頻頻美意。

李忠一楞,隨即斂神道:“按照約定,女王不可帶一兵一卒。這些黑衣武士不能入大雍。”

黑衣武士全身穿黑,身為女王的貼身男侍衛,武藝高群,能力非凡,所以人稱黑衣武士。他們終年藏身暗處,著黑衣,戴面具,只有一雙鷹般厲眼露著對女王的忠心。這些黑衣武士戰時也會出城殺敵,李忠手下有幾名可堪大任的將領便是被這些黑衣武士所暗殺。

李忠若不是刻意忍耐,不然早都將這些黑衣武士拿下就地正法。

“孤前往大雍,難道還不夠表達誠意?”姜鈺一臉微笑。

“本王只管安全送女王陛下前去雍城,其他的本王不想操心,也不願意操心。”李忠面露不悅,狠狠朝天甩了一皮鞭。

他身為鐵血郡王,平日裏打交道的都是些糙老爺們,該如何辦就如何辦,不行的話幾十軍棍便收拾妥當。

面前這女子,長得……是挺好看,說話柔柔弱弱,自己伸手一握就能把她的脖子給掐斷。身份雖然尊貴,但仍是個不講道理的女子。你還能如何?說重了,人家萬一哭了,你哄是不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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